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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性腐败问题
5月23日，俄罗斯武装力量总参谋部通信总局局长、俄军副总参谋长瓦季姆·沙马林被捕，涉嫌收受巨额贿赂。如果指控成立，沙马林可能面临最高15年的监禁。
同日，俄联邦侦查委员会宣布，俄罗斯国防部国防订单保障司司长弗拉基米尔·维尔捷列茨基涉嫌在执行国防订单时滥用职权，法院将其羁押候审。
自4月23日国防部副部长铁木尔·伊万诺夫被捕后，包括国防部人事总局局长尤里·库兹涅佐夫、俄罗斯第58集团军前司令伊万·波波夫在内，多名国防部高官接连“落马”。
对于外界关于此轮军队反腐运动的质疑，俄总统新闻秘书佩斯科夫在回应相关问题时指出：“俄罗斯反腐败斗争需要的是持之以恒的努力。这不是一场运动，而是一项持续不断的工作。”
俄罗斯两任国防部长：绍伊古（左）与别洛乌索夫。图/视觉中国
密集的反腐动作
俄国防部这一轮密集的反腐动作，是从4月23日开始的。这一天，国防部副部长伊万诺夫从办公室被带走。他被指控收受特别大额贿赂，可能超过10亿卢布（约合人民币8200万元），触犯俄罗斯联邦刑法第290条第6款关于受贿的有关规定。
就在伊万诺夫被逮捕的几个小时前，他还身着军装参加了由绍伊古领导的国防部部务委员会会议。在国防部内部，伊万诺夫被认为是绍伊古的“亲密盟友”和“左膀右臂”。他们早在莫斯科州的时候，就曾共事。绍伊古成为国防部长后的第二年，也就是2013年，邀请这位老搭档进入国防部工作。2016年，伊万诺夫出任国防部副部长一职，负责营建和基础设施建设，至今长达8年之久。
伊万诺夫被捕，被分析人士认为是俄罗斯高层释放的一个信号。他是2022年2月乌克兰危机全面升级后面临贪腐指控的最高级别俄罗斯官员，也是国防部的重要角色之一。
此后，俄罗斯国防部曝出一系列丑闻。就在他被逮捕三周后，5月13日，另一名军事部门高官、俄国防部人事总局局长库兹涅佐夫也被拘留，罪名与伊万诺夫相同。
根据俄国防部网站，库兹涅佐夫主要负责制定和实施武装部队人事政策，组织和控制合同兵的编制，组织人员支持俄罗斯与国外或国际组织进行军事技术合作等。在此之前，他还曾在机密部门担任多项职务。
针对库兹涅佐夫的案件，时间跨度是2021年至2023年。当时，库兹涅佐夫担任俄罗斯武装力量总参谋部第八局局长。调查人员称，他收受了“商业机构代表”的贿赂。根据调查委员会的报告，他们在搜查库兹涅佐夫位于莫斯科州伊斯特拉的住宅以及莫斯科的公寓和办公室时，发现了价值超过1亿卢布的俄罗斯货币、外币、金币、手表和其他奢侈品。
俄罗斯《生意人报》报道，库兹涅佐夫被指控收受3050万卢布贿赂，以协助签订价值3.72亿卢布的政府合同。调查人员发现，行贿的企业家为库兹涅佐夫的妻子在克拉斯诺达尔购置土地，建造了一栋住宅楼。截至目前，和伊万诺夫一样，库兹涅佐夫不承认自己有罪。
库兹涅佐夫被逮捕一周后，5月21日，俄罗斯第58集团军前司令波波夫被捕。与前两名被告不同，波波夫被指控的罪名不是受贿罪，而是特大诈骗罪。
在俄罗斯对乌克兰发起的“特别军事行动”中，波波夫曾担任第58集团军司令。但在2023年7月，波波夫与俄罗斯国防部高层爆发激烈冲突。俄罗斯国家杜马代表、南部军区前副司令安德烈·古鲁列夫当时公布了一则音频，内容为波波夫言辞激烈向高层提出一系列问题，表达不满。当天，波波夫就被免职。不久后有消息显示，波波夫涉嫌倒卖原计划用于建设第58集团军防线工程的1700多吨金属，涉案金额超1.3亿卢布。直到最近，俄新社援引国防部消息人士的话报道称，波波夫因盗窃和出售用于建造前线防御工程的金属被立案调查。
俄罗斯国防部前副部长铁木尔·伊万诺夫（5月8日）。图/视觉中国
波波夫被拘留的两天后，5月23日，两名国防部官员被拘留。
第一位是俄罗斯武装力量总参谋部通信总局局长、俄军副总参谋长沙马林。他还是俄军总参谋长格拉西莫夫的副手。调查显示 ，2016年4月至2023年10月期间，沙马林从一家位于彼尔姆边疆区的泰尔塔通信公司收取了超过3600万卢布的贿赂。
当时，泰尔塔通信公司的总经理阿列克谢·维索科夫和总会计师埃琳娜·格里什娜向担任俄罗斯武装力量总参谋部通信总局局长的沙马林行贿，希望获得俄罗斯国防部的政府合同。塔斯社援引执法机构的信息表示，维索科夫和格里什娜也遭到逮捕，在出庭作证时对沙马林进行指控。
第二位被拘留的是俄罗斯国防部国防订单保障司司长维尔捷列茨基。俄侦查委员会称，维尔捷列茨基因在执行国防订单时违规操作，导致该部门遭受7000余万卢布的损失。
至此，一个月内，出自通信、人事、保障、重要项目合同等关键部门的俄国防部五名高官，相继“落马”。
国防部“大洗牌”
5月12日，俄总统普京将绍伊古调离国防部。绍伊古从2012年出任国防部长职位至今，已有12年。接任绍伊古的，是此前担任第一副总理的安德烈·别洛乌索夫。
别洛乌索夫没有任何军方背景，是一位专门研究经济的文职官员。英国《金融时报》直言，这是一位“与绍伊古风格迥异的新防长”。当时就有俄罗斯媒体预测称，国防部将迎来更多的人事变动。
5月13日，随着别洛乌索夫上任，俄罗斯《消息报》称，国防部高层会面临大规模调整。报道指出，包括尤里·萨多文科在内的多名国防部副部长可能会被免职。
这一消息在5月20日得到证实，普京当日签署国家元首法令，解除萨多文科的相应职务。据报道，萨多文科2013年起担任国防部副部长职务。和伊万诺夫一样，他也是绍伊古的“老搭档”。两人进入国防部前，就曾在俄罗斯紧急情况部和莫斯科州政府长期共事。
萨多文科被免职后，他的职位由前经济部副部长奥列格·萨维利耶夫接替。据悉，萨维利耶夫曾参与安全和国防部门的审计工作。和现任国防部长别洛乌索夫一样，萨维利耶夫也有着经济学家的背景。
除了国防部高级别官员的变动，绍伊古的新闻秘书罗西亚娜·马尔科夫斯卡娅也于5月23日宣布离任。她是在2017年被绍伊古任命为新闻秘书的，当时年仅26岁。毕业于远东联邦大学新闻系后，她曾短暂供职于符拉迪沃斯托克国家电视广播公司、红星电视台等。加入国防部后，马尔科夫斯卡娅获得俄罗斯联邦二级国家顾问军衔，相当于中校级别。
根据她的自我介绍，在国防部任职期间，她参与了部长的活动、采访、谈判和一些项目，以及为绍伊古的个人档案提供信息支持工作。
在宣布离任之际，马尔科夫斯卡娅在个人社交页面上写道：“担任国防部长新闻秘书的七年时间，就像一架米格-31战斗机飞逝而过，我会自豪地记住这一切。”
近日还有军事媒体透露，包括国防部副部长鲁斯兰·察利科夫在内的多位绍伊古曾经的得力助手，也正在准备递交辞职申请，而谁将接任这些职位还有待观察。
“系统性腐败问题”
对于俄罗斯军事领导层的这一轮大规模变动，俄罗斯军事问题专家、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高级研究员迈克尔·科夫曼认为，目前俄军在哈尔科夫和顿巴斯地区取得进展，而乌克兰则在应对来自美国的军事援助延迟以及弹药、人员储备紧张的问题。俄罗斯高层对前线状况感到自信，这些人员变动对于足够稳定的战情不会带来太大冲击。
有分析认为，从2022年2月俄罗斯对乌克兰发起“特别军事行动”开始，俄罗斯一直在做出积极努力，重组其军事领导层。在战争开始阶段，高层贸然重组，可能引发诸多不确定性。而现在，在普京开启第五个任期之际，克里姆林宫正在向俄罗斯公众表明，国家正在严肃对待军队腐败问题，并打算根除这一问题。
长期以来，腐败问题一直是俄罗斯的顽疾。苏联时期，计划经济的低效和弊端催生了“黑市”等经济腐败。1966年，苏联媒体报道称，该国四分之一的犯罪涉及挪用国有财产。1991年之后，俄罗斯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但包括俄罗斯军队在内，各领域的垄断和腐败依然严重。普京首次出任总统时期，2004年1月，俄罗斯审计署署长谢尔盖·斯捷帕申声称，该国国防预算10%的维护费用被挪用。
近年来，俄罗斯一直在加大反腐力度。2006年，俄罗斯正式加入了《联合国反腐败公约》，成为世界上第52个批准该公约的国家。2008年，俄罗斯出台《国家反腐败计划》和《俄罗斯反腐败法》。普京曾多次表示，不管官员职位多高，只要存在腐败问题就要依法惩处，俄反腐败斗争中没有“不可触碰”的官员。
2012年，普京第三次担任俄罗斯总统后，加快了反腐立法的进度。《禁止国家官员及其配偶和未成年子女拥有海外资产法》《监督国家官员开支法》《禁止官员拥有外国存款法》及《国家采购法》（新版）等相继出台。
在2012年的反腐行动中，时任俄国防部长的阿纳托利·谢尔久科夫被解职。普京随后任命了当时任职莫斯科州长的绍伊古为新任防长。绍伊古上任后，与俄军总参谋长格拉西莫夫合作，提高了俄罗斯军队的整体战斗力，但俄罗斯军队的腐败案件依然接连出现，特别是国防部存在“系统性腐败问题”。
2015年，俄罗斯国防部资产关系局前局长叶甫盖尼娅·瓦西里耶娃因大规模贪污、盗取国家财产和洗钱罪，被判处五年监禁。俄罗斯侦查委员会数据还显示，仅在2022年一年，就有60名官员因国防腐败罪被追究刑事责任。
俄罗斯前外交部长安德烈·科济列夫表示：“过去20多年来，俄罗斯用于军队的预算中，回扣和盗用是常有的事。”
新防长的重任
2022年2月，俄罗斯对乌克兰发起“特别军事行动”。有研究发现，这项本应是闪电般的行动，由于“地方性腐败”导致的相关问题，让俄军在战争早期表现不佳。当时有报道称，部分俄罗斯士兵在没有良好的食物和装备保障的情况下上战场，引发不满。
2023年6月，俄私营军事实体瓦格纳组织创始人普里戈任号令部队“向莫斯科进军”，将这种不满推向高潮。普里戈任发动这次兵变，目标是让普京解雇防长绍伊古和总参谋长格拉西莫夫。两个月后，普里戈任坠机身亡，原因不明。
近一年后，俄罗斯更换了国防部长，并密集查处了多位军队高层的腐败问题。对于新任国防部长别洛乌索夫来说，他一方面要迅速清除军方内部的腐败分子，为俄军注入活力，另一方面还要确保军事战线的稳定，在生产、装备、后勤保障上，确保国防支出符合国家整体利益。
5月25日，普京会见了国防工业代表，称“俄罗斯需要建立有效的国家武装部队经济，投资于军队经济的每一卢布都必须有效利用”。
如今，乌克兰危机全面升级已经进入第三个年头，随着战事的僵持难下，俄国防部的开支也从占俄罗斯国内生产总值（GDP）的3%飙升至目前的6.7%。
2023年年末，俄罗斯财政部表示，将在2024年为安全和国防项目拨款14.2万亿卢布，占总预算（36.6万亿）的38.6%。这样的开支，创下俄罗斯的新纪录。该部门还表示，当前主要优先事项是要加强国家的国防能力并支持前线作战。这种分配将提升军工联合体的产能利用率，最终确保GDP增长。
俄罗斯安全专家谢尔盖·赫拉帕奇注意到，俄罗斯正在将武装部队经济融入到国家整体经济任务当中。“新国防部长别洛乌索夫的任命正体现出这一点，他脱离于国防部幕后精英的关系网，是一个懂经济和审计的专家型官员。”
在成为国防部长后的首次会议中，别洛乌索夫表示，总统给他布置的任务是，让军事经济和国防部门的工作尽可能开放创新，优先任务之一是向主力作战部队提供现代化武器。
俄罗斯政治顾问叶夫根尼·明琴科认为，现在俄罗斯方面的军事战略是尽最大努力减少资金损失。他援引拿破仑一句名言表示，在战争中，有两件事很重要：“第一是有足够的资金，而我忘了第二件事。”
“对普京来说，政府改组是恢复秩序的时候，因为战争将是漫长的，俄罗斯将需要更多资源。而俄罗斯军事领导层的肃清行动，可能不会很快结束。”俄罗斯评论人士阿巴斯·加利亚莫夫说。
发于2024.6.3总第1142期《中国新闻周刊》杂志
杂志标题：俄罗斯军队的反腐风暴
记者：郑立颖（murielzheng@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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